邓冠军:宁师,我的母校

作者:邓冠军 来源:校庆办 时间:2023-09-11 点击数:

   公元一九八三年,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点。那年夏天,已经在民办教师岗位上工作了三年的我,参加民办教师内招,以全县第一的成绩,考取了师范学校。那时候,教师奇缺,乡村小学和中学教师中,有过半数的民办教师,为了让德才兼备的民办教师,成为国家公办编制的公办教师,国家教委有政策:凡属民办教师教龄满三年,都可以参加民办教师转正考试,也可以考师范学校。我就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。

  本来,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,父亲是解放初期,土地改革时期参加工作的,最初是初、高级人民公社社长。后来在当时的区公所任国安特派员。母亲女承父业,是一名乡村教师。外公曾就读于安化甲师,是邑庠生,是享誉方圆百里的私塾先生。我出生的第二年,父亲作为云台区机关业余篮球队的队长,带队参加县举办的全县区、局业余篮球大赛,争夺冠亚军的时候,遭遇了县教育局球队,并险胜夺冠。为了纪念此次胜利,把我改名邓冠军。在赛场上,我父亲赢了,在工作安排上,我父亲输了,输得惨不忍睹:教育局将我母亲下放到了农村,是父亲出生地,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。就是这个不起眼,贫穷闭塞偏僻落后的小山村,与我同时考上师范的,有我堂兄,表哥,表妹四人。

  我和堂兄表哥,考入的是百年名校宁乡师范,表妹考入的是益阳师范。宁乡师范,在宁乡县城,这对于我这个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农村娃来说,无疑是一种造化。

  说实话,当我乘坐父亲给我找的一辆货车,坐在车厢里,风尘仆仆颠簸几百公里,一身灰,一身泥(中途遇雨)走进宁乡师范大门的时候,我多少有些失望,特别是在四架双层床的寝室,坐等天亮的时候,看到简陋的寝室,破旧的床铺,感觉与自己想象了好多回的学校,差距太远。当第二天,我在学校转了一圈后,才发现,学校面积小,房屋旧,校园与生活区,隔着一条臭水沟,学校的围墙就在臭水沟旁,校门也一样,校门外,只有一条傍着沟的,一米多宽的小路。


  校门外,两座两米来宽的便桥,上首那座通往学校食堂和教职员工家属楼,下首的则通往一条窄巷。顺着窄巷走一百多米,往右拐走过十米,便到了宁乡的正街上,右侧是工人文化宫,文化宫正对着大玺门坳,前有一块四五百平方米的空地,玉潭路从坪前穿过,宁乡大饭店与宁乡县百货商店,就在玉潭路与大玺门街交汇的街角。我搭便车于下半夜两点到达宁乡县城,挑着一担上百斤的行李箱(遇雨被褥淋湿了,格外沉),寻到玉潭路,就是从这条窄巷里到的学校。

  现在我来介绍下,印象中的宁乡师范——我的母校:从窄巷中穿过到小桥边,便看到了不太起眼的校门,这是一个简单的牌楼,牌楼上繁体的“宁乡师范”几个大字,苍劲有力。大门左侧有道小门,传达室就在那里,走过传达室,左拐有个通道,通道左侧,也就是传达室后面,只有两栋三屋的老式砖木结构的房子,右侧有三栋,前两栋是四层的教学楼,最后一栋是男生宿舍,清一色五层的老式砖木结构的房子。通道正对着几十级青石台阶,上面那是女生宿舍,上完台阶,右侧一小桥,直通男生宿舍四楼。从校门走过教学楼前的空地,是十几级长达十米的台阶,爬上台阶,左侧是一个大操场,操场用围墙围着,内外侧偶尔能见到几棵树木,特别是墙东南角的那几棵法国梧桐,参天挺拔,枝繁叶茂。操场右侧的参天古木下,有三四栋只一层的砖木结构的平房,这是单职工宿舍。单职工宿舍那边另外有一处台阶,可以下到学校大门右侧的那块空地上。这比我读高中的校园,没好多少啊。

  后来,我到校史馆了解到学校的历史,才对学校有了不同的看法。校史是这样介绍的:“学校创建于1901年。徐特立、谢觉哉、刘少奇等老一辈革命家曾在学校学习和工作过。

  学校创始人,是宁乡籍革命元老周震鳞先生,改设在长沙望麓园的沩宁试馆(沩宁试馆,原为宁乡籍湘军将领刘典,为方便宁乡考生赴长沙考试而设,1865年设立)为宁乡驻省中学。1921年因经费无着落停办。1923年初,姜梦周奉何叔衡之命,利用驻省中学余产回乡筹办甲种师范讲习所(简称甲师),选址王家祠堂。1925年9月迁节孝祠。1926年冬,甲师重新迁回望麓园,并更名为宁乡师范学校。1927年,学校被迫停办。1929年承甲师设立宁乡乡村师范于县城文庙。1930年更名宁乡简易乡村师范学校。1932年更名为“宁乡县立乡村师范学校”。1938年迁回龙铺太阳山曾家祠堂。1940年冬迁云山学校。1944年迁横岭夏祠,翌年再迁云山学校。1950年迁回县城文庙,同时恢复宁师附中,一起合办。1952年宁师接收私立鹅山中学全部校产。附中仍留在文庙,师范部独立为“湖南省宁乡县初级师范学校”,校址为原周公祠。1953年开办中师,改称“湖南宁乡师范学校”。“文革”中停止招生。1983年,改属长沙市教育局直管。

  1925年2月,中共湖南区委书记李维汉在此主持成立中共宁乡第一个支部,代号“宁觉”,书记胡辉,宣传委员许抱凡,组织委员戴卓良。第一批宣誓入党的有11人,即戴卓良、夏尺冰、喻东声、杨文寰、刘之康、李拔群、廖镇良、严岳乔、严凯成、周湘圃、何立前。他们大多数人成为宁乡早期革命的中坚力量,不少人为了革命牺牲。1960年2月,时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谢觉哉携好友徐特立(时任中宣部副部长)回到宁乡,来到宁乡师范,站在校园的大樟树下,忆起姜梦周同志为建学校奔走操劳,忆起许多宁乡籍革命先辈曾在此或任教或学习,忆起学校走过的不平凡岁月,心潮澎湃,感慨万千,欣然为学校题写‘宁乡师范’校名”!

  百年名校,为湖南教育事业培养了大量的人才。自己能在这样一所学校学习,应该感到光荣和自豪。从此以后,我就对这所学校的看法产生了一些变化。真正让我喜欢上这所学校,除了她悠久的历史,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无处不在的宁师精神。

  她的校训是:厚德、尚美、精艺、乐业。为了培养学生良好的品德和过硬的本领,学校管理比中学还严。对学生采取操行管理措施:每个学生的基础操行分数是七十分,操行分达不到八十分,是不能评三好学生的,低于六十分,不颁发毕业证。如果表现好,就加分,比如向学校广播室投稿一次加一分,文稿能够播出加两分,违反校规则减分,比如晨跑缺一次减一分,上课迟到一次也是减一分。在行为管理上,也是半军事化管理:每天七节课,早晨六点起床,是万米晨跑,晨跑结束是一节早自习,早自习后,半个小时的早餐时间,上午四节课,午休后下午三节课,晚上两节晚自习。每一节课,任课老师都十分认真负责;学校规定不能谈恋爱,包括我们这些民办教师岗位上入学的学生;为了保证学生毕业后,能拥有更全面的教书育人技能,学校除设置了十分全面的课程,还有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:音乐,美术,写作,体育等等。

  我是学校广播室的主编,每天要审阅几十篇投上来的稿子;文学兴趣小组的组长,每周要组织社员,搞一次文学知识讲座,还要帮社员看稿;田径队的队长,也是学生会的体育部长,每天坚持管理全体学生的晨练。一九八四年,我率领十六个人的田径队,首次代表宁乡师范,参加长沙市大中专生田径运动会,虽然我们服装旧(几年没有穿过,已严重褪色的一身红色运动服);交通工具落后(一台拉货的解放代货车,拉上帆布);人数少(才十六个人);却获得了本次运动会唯一的一个精神文明奖。取得了女子团体总分第二的骄人成绩。贺文辉同学,在女子五千米长跑项目中,夺得银牌。

  一九八五年,我一边实习,一边参加全国中师学生作文竞赛,我的习作《清清的河面小船飘》,在语文老师胡秀全老师地精心指导下,荣获全国二等奖(湖南只有两个二等奖,另一个是湘乡师范的)。评奖结束的时候,我已经毕业分配到一家国企子弟学校任教,学校书记和学生科长,专程将获奖证书和奖金,送到单位,以资对我的鞭策和鼓励。并将获奖证书陈列在学校校史馆(毕业的时候,学校把我作业本,也作为优秀作业留下来,陈列了)。

  我们是民办教师考入的师范,学制只有两年,学的却是初中升入师范的学生的三年制教材,老师讲得快,每一个单元的作业多,老师只选择性地布置了一小部分,因为自己太喜欢文学了,所以语文课本后面的作业,我坚持每道题都做完,并且一笔一划,从来都是一丝不苟。骄傲地说,当年写的作业,我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,更不用说老师和其他同学了。所以学校才要求留下来。我现在都在后悔,当初自己怎么那么老实,连一本都没有给自己留呢?!

  在宁师,我虽然只待了短短的两年,但在这两年中,所付出的努力,所获得的收获,却是空前的。学校陈旧的图书室,是我精神的家园,学校没有活动的业余时间,我一般都在图书馆度过,在那里读书写作,两年时间,读了几十部文学名著,创作誊写了一百多万字的“作品”。在学校入了党,成为了一名共产党。毕业后的头几年,不断地有宁师毕业的学弟学妹,分配到我所在的学校工作,得知我的名字后,大多会说,你就是邓冠军啊,我们在学校的校史馆里,看到过你的获奖证书和作业本呢。说这话的时候,带着羡慕的成分呢。

  毕业后的几十年,我一直没有放弃过笔耕,也没有放弃过学习,一九八六年,我参加《年轻人》杂志社举办的“我的第一次”命题征文,我的作品《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》,也斩获了一个二等奖,这也是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征文,能获奖着实也不容易。现在的我,已经是作协会员了,正在创作的长篇小说《狂野资江》(暂定名)已经完成了四十万字。同样是一九八六年,我以中专学历,破格参加考试,考入专升本的北京师范大学,在中文系,进修了三年汉语言文学。这些都是人生微不足道的经历,都得益于那几年在宁师的潜心修炼。

  为了改善学生学习的条件,学校在校门右侧的空地上,修了一栋长“口”字形,六层钢筋混凝土的学生宿舍,中间是天井,窄边一边是厕所、盥洗室和浴室。其它三面都是学生宿舍,我在新的宿舍楼里,住了一年。

  两年的师范生涯,让我认识了很多的师长和同学。学校领导和老师对我的关怀和照顾至今都历历在目:弯腰驼背的张幸庭校长,总是那么和蔼可亲,严肃严谨;戴一副眼镜,身板挺直的石建华校长;外表严厉,内心公正。我毕业分配的时候,当年的湖南农学院,到校考察,要一个体育教师,共考察了四位同学,我在四人中脱颖而出,当我拿着报到单,准备去单位报到的先天晚上,另外班的一个同学,打着学生科同意他去的幌子,骗走了我的报到单(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单纯)。

  校长得知这一情况,马上与学生科的黄小珩科长,与用人单位联系,让我在煤炭坝煤矿,浏阳磷矿,桃江锰矿,灰汤疗养院四家单位的子弟学校中,挑选了一个。并通知学校校长,接我到单位报到。

  永远彬彬有礼的班主任李运春老师,教我们的化学,我化学成绩比较差,他循循善诱,我成绩最后,名列前茅;泼辣能干的班主任何赛乾老师,像姐姐一样关心我们的生活;以严厉著称的语文王正刚老师,治学严谨,课堂上一丝不苟,板书中规中矩;教文学的胡秀全老师,师大毕业的大龄青年,博学多才,个子矮小,性格活泼,讲课生动(后来娶了我班的一个女生),刚从师范毕业,血气方刚教语音的禹建平老师,朴实得像土地一样的教生物的张老师,身材敦鼓,球场上快捷如鼠的教体育的林立中老师,一九八四年,全国小学生业余羽毛球大赛,在我的家乡安化县举办,他出任裁判,带着我当他的助手,教音乐的邵保娴老师,像一首好的音乐,叫人赏心悦目;教美术的谭福林老师,不声不响的,可上起课来,专业的美术素养让人啧啧称奇。文学社指导王静波老师,虽然不修边幅,夏天穿棉鞋,可就是那么受学生的欢迎;教哲学周锦箎老师,戏称自己是一只竹老虎,哲学讲授深入浅出,饱含哲理;政工科长夏正荣老师,真的是无处不在,专门“找碴”;邻班班主任陈育林老师,高挑亲和,下课总与学生们聊得尽兴;教历史的吴老师,是那样不苟言笑,一本正经,教起课来,文史典故,信手拈来;教生物的张老师,朴实得像个种地的农民,讲起课来却一套一套的,一点都不含糊;图书馆何重兴老师,看上去很憨厚,实则很精明,我去图书馆看书,他曾向我推荐过许多好书,《孙梨文集》就是其中的一种;教心理学的孟庆龙老师,那样的能说会道,上课总是能那样旁征博引……

  这些个鲜活的面容,浮现在脑海,就像一幕正在上映的电影。他们是我的良师,更是我的益友,是我人生的加油站,前行的充电桩!我没有理由忘记他们。

  后来,听说宁师迁去了省城,并已经不是师范,也更了名,原来的宁乡师范,虽然还在办教育,也已经更名为柠檬视频入口nmavcc,心里头很是失落。二零零一年,宁师百年校庆去过一次,再就是后来班上同学聚会去过一次,就再也没有去过了,感觉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母校了。心里的惆怅,像乡愁一样,笼罩着。

  据说,迁去长沙后改名的学校,又将迁回宁乡,惆怅似乎有所减轻,但对她的向往和期待,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。网上在传,迁回宁乡的宁乡师范,投入使用的那一天,会搞一次大型的校庆活动。我去还是不去呢?

  

  作者简介

  邓冠军,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,曾从事过教育,国企行政工作。先后在宁乡师范学校,湖南省煤炭坝煤矿学习工作过二十三年。1984年其作品《清清的河面小船飘》在全国中师学生作文征文中获二等奖、1989年其作品《我的第一次》获年轻人杂志社征文大赛二等奖。现为吉尔吉斯斯坦奥什国立大学、孔子学院茶文化客座教授、特聘茶艺培训师、安化县茶马古道茶业有限公司董事长、安化九乡黑茶商会副会长、安化县茶馆专业委员会会员,从事业余文学创作三十余年。